主题
本生之卷(上)
步非烟
步非烟,女,武侠小说家。毕业于北京大学文学系,现攻读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学位。其作品雄奇瑰丽,气势恢宏,辞藻华丽,开启了武侠世界中中性主张的风气,人称“武侠天后”。代表作品:《武林客栈》系列、《华音流韶》系列、《玫瑰帝田》系列等。
【楔子】
“东海有鱼化为龙,男便为王女为公,问在何所洛门东。”
稚嫩的童声贯穿了沉沉的大殿,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沿着长长的玉阶蹦跳地走来。两颗珠子随着他的脚步在空中上下跃动,惊破了静静悬浮着的炉烟。大殿中站满了文武百官,却全都寂静无声。
玉阶的另一头,宝座上端坐的君王露出了一丝笑容,招手让小男孩过来。他身材魁梧,满脸横肉,一只独眼闪着精光,表情极为凶悍。虽然他极力想表现得温和一些,却仍让小男孩不敢靠近。他哈哈大笑了起来:“你害怕什么,朕又不会吃你。”王站起来,走到小男孩身边,拉着他的手,“你知道你唱的是什么意思吗?”
小男孩摇了摇头。
王:“歌谣里说,东海有条鱼,要化身为龙,成王成公。他住在哪里呢?住在洛门的东边。”他笑着问小男孩,“你知道什么是王吗?”
小男孩又摇了摇头。
他的表情突转凶悍:“就是我!洛门东的‘鱼’,要篡我的位,要成为我!我是谁?我是大秦皇帝,苻生!”他仰天发出一阵狂笑,“可是,这条‘鱼’,究竟是谁呢?”
大殿上鸦雀无声,无人敢应。
苻生目光凌厉,扫过群臣,一个又一个地看着他们的表情。
“广宁公。”
一位老臣急忙出列,匍匐跪倒在地。
“你是不是姓鱼?是不是住在洛门东面?”
老臣名叫鱼遵,闻言大吃一惊,身子剧烈颤抖起来:“老臣受先帝顾命之恩,辅佐圣上,决不敢有二心!望圣上明察!”
苻生:“朕相信你,但朕不放心啊。朕自从听过这个歌谣后,就整天睡不着觉,一睡觉就做噩梦,梦见一条大鱼追着要吃朕!广宁公,你想不想朕睡好觉?”
鱼遵叩头:“臣万死不辞。”
苻生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:“要让朕睡好觉,有一个办法。朕想,你一定愿意替朕分忧,所以,朕就自作主张,执行了这个办法。”
他挥了挥衣袖,殿外的武士手持长戈,押着一群人走了进来。鱼遵看了一眼,吓得脸色惨变。那群人被推搡着,在殿上跪了一地。
苻生:“广宁公,朕的办法很简单,只要你们鱼家全死了,朕就不用再担心被大鱼吃了。为了朕,你是不是愿意小小地牺牲一下呢?”
鱼遵厉声说:“陛下!陛下!您不能为了几句歌谣就杀我满门啊!”
苻生:“你刚才还说万死不辞,现在,朕不过是让你十八死,你就叫屈?这是欺君之罪!来人,推出去斩了!”
殿上的武士们推押着鱼家十八口人,向殿外走去。鱼遵满脸悲愤:“陛下,你为几句歌谣就杀大臣,你是个昏君!暴君!”
殿上众臣全都跪倒:“请皇上三思!”
苻生是殿上唯一站着的人。他歪着头,微眯着眼,手指轻轻扣打着紧抓住的小男孩的手心。“一……二……三……”他睁开眼睛,“朕从善如流,已经三思了,可朕还是要杀他。”
惨叫声随即响起,连成一片,殿中群臣面如土色。小男孩被这变故吓得惊了,呆呆地看着他,满脸惶恐。苻生显得很高兴,他俯下身来,对小男孩说:“现在东海没有鱼了,你这首歌谣,可没法再唱了!”他直起身,“朕今日消灭了社稷之隐患,实在是大喜事啊!来人,摆酒!”
群臣眼见鱼遵满门抄斩,都有兔死狐悲之感,哪还有心情饮酒?有位大臣名叫辛牢,平日与广宁公交好,此时面色惨然,似乎喝不下去。
苻生看在眼里,突然发出一声冷笑。他一把抓过旁边陈列的弓箭,“刷”的一声,一箭正中辛牢的胸口。其余大臣大吃一惊,刚想上来扶他,就听苻生一声暴喝:“朕让你们喝酒,你们居然敢不喝!欺君之罪!谁还敢不喝!”大臣们大惊失色,急忙抓起杯子狂饮。苻生哈哈大笑,指着几位大臣,与身边的几个佞臣狂笑不绝。
夜色,渐渐深了,笼罩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宫殿。夜宴在持续着,彻夜狂欢。苻生,就像是巨大的阴影,笼罩着整座宫殿,无论多么光明的灯都无法照透。这些簪缨冠玉的衮衮诸公们,竭力奉迎的,不是如锦的前途,而仅仅是生存。
整整两个时辰后,苻生才喝得大醉,被宫娥扶回内宫休息。醉梦中,他冷笑着说:“我想起来了,还有个人住在洛门东边,就是苻坚这小子啊。明天,把他也杀了!”沉沉的鼾声随即响起。这位暴虐的君主,终于能安睡了。禁官的夜色是那么安宁,没有人发现,一位小宫娥悄悄从后门走了出去。
她惊慌地跑进了一座大宅邸,那座宅邸,也在洛门东面,宅邸的主人,正是苻生临睡前念叨的人,他的堂弟——东海王苻坚。
东海王听完官娥的话,沉吟不语。官娥惴惴不安地看着他,不知该说什么好,她很希望能救他一命。
东海王还是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,但名声已传遍了整个秦国。他是苻生的堂弟,年少英俊、武艺高强,性格却与符生迥异。传闻中的他一向礼贤下士,从不滥杀无辜,因而深受国民的爱戴。
但东海王闭目思量,迟迟不肯说话。过了很久,一位年轻的门客走了进来,跪下:“王爷,您召景略来,所为何事?”
东海王缓缓睁开双目:“我欲替天下杀暴君苻生,你有什么建议?”
王景略肃然,良久,缓缓说出四个字:“顺天应命。”
东海王沉默着,似乎在咀嚼着王景略这句话的意思:“何为天命?”
王景略没有回答,他从身上取出一个卷轴,在东海王面前展开。卷轴上,写着一段话,正是那首歌谣。
“东海有鱼化为龙,男便为王女为公,问在何所洛门东。”这首谶歌,传说是上天旨意,预示着谁才是天命所归的秦国君王。他的手指,在这首歌谣上一一划过,在几个字上,略微停顿。
东海,洛门。东海王,洛门东。
东海王双目中猛然闪过一阵光芒,他霍然明白了王景略所说的天命。天命,指的就是他。东海王苻坚,将会从洛门东鱼化为龙,执掌天下。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,本来犹豫的眼神,变得坚定起来。
一旁侍立的宫娥,猛然感到一阵威严自玉阶而降,浸布她全身。她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,战栗着,不敢抬头仰望。玉阶之上,站立的,不再是那个温和宽宏的东海王,而是,万民之皇。
五更时分,天凉如水。熟睡的苻生,嘴角仍然挂着笑意,沉浸在随意杀人的快意中。突然,一阵明亮的灯光晃进了他的眼睛。
苻生大怒:“谁敢无礼?”他睁开眼,只见几个宫娥聚在他身边,满脸惊慌:“皇上,有贼人冲进来了!”
苻生:“贼人?贼人在哪里?快让他们跪拜大秦皇帝!”
门外传来一阵哄笑声:“什么皇帝?我们就是来杀皇帝的。”
苻生听到一个“杀”字,全身一凛,立即清醒了些,一声大喝,从床上跳了下来。几个武士蹿进了房,苻生冷笑一声,探手将领头的那个人抓住,随手一抡,扔了出去。那人完全不能抵挡,跟后面的人摔在了一起。苻生随手抓过旁边一根铜烛台,跳出门外。
禁官之中一片灯火通明,里三层外三层,无数武士将这个房间围了起来。但大家见苻生如此勇武,都不敢上前。
“当年我在万军之中,杀将夺旗,勇冠三军。凭你们几个贼人,也敢杀我?”铜烛台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,被他舞出一团黄光,将身子笼罩住。苻生哈哈狂笑,“我乃大秦皇帝,首级在此,谁敢来取?”突然,就听一人冷冷地说:“你不是大秦皇帝。”
苻生讶然抬头,烛光映照中,一人身穿黄袍,负手站在玉带桥上。那人虽然年少,但举手投足之间,隐然已有王者之气。一双眸子深沉如夜,不现丝毫怒意,却已是凛然生威。恍惚中,苻生有了一丝错觉,那身象征皇权的黄袍,在那少年身上是那么贴合,仿佛已换了主人。这让他恼羞成怒,厉声喝道:“我不是大秦皇帝,谁是大秦皇帝?”
东海王静静地看着他,吐出一个字:“我。”
苻生一怔,跟着狂笑起来:“你有何德何能,敢称大秦皇帝?”
东海王:“我受天命。”
他的眸子缓缓抬起,仿佛夜空中的星辰,深邃遥远。苻生却从中看到了威严——足以让自己屈膝的威严。
缓缓地,无数甲兵从暗处慢慢走了出来。其中有东海王的近卫兵,也有苻生的御林军。他们的武器都握在手上,却没有作战的姿势,而只是用柄轻轻敲击着地面。伴随着敲击声,他们喃喃地唱着同一首歌:
“东海有鱼化为龙,男便为王女为公,问在何所洛门东。”
赫然是那首被称为谶语的童谣。他们一面唱着、敲着,一面跪了下去。跪拜的方向,却不是苻生,而是站在桥头的东海王。
苻生猛然醒悟,大喊:“原来……原来童谣所说的人,是你!”
东海王淡淡一笑,并不回答。
诵念声中,越来越多御林军跪了下去,向着桥头虔诚跪拜,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,不是一位弱冠少年,而是统御天下的帝王。
苻生越来越慌乱,士兵已全都投降,他只能依靠自己了。苻生大吼一声,向东海王冲去。只有杀了他,才能保住自己的皇位。
东海王笑了笑,轻轻抬手,指向前方:“我受命于天,岂是你能杀的?杀我者,唯天而已!”
他站在桥头,一动不动。隐隐然,已与天相合,天命归身。苻生虽然大吼着向前猛冲,脚步却越来越踉跄,吼声也越来越低沉。
两人之间只有几步之遥,东海王仍一动不动,傲然俯视着符生——那是天在俯视着地,九天之龙俯视着一只妄图悖逆天命的虫蚁。
苻生心慌意乱,东海王身上的从容气度,正在一寸寸摧毁他的信心。突然,一阵哐啷声从脚下传出。他下意识地低头,却见脚下的石桥竟轰然断裂!苻生的怒吼转为惊叫,连人带桥,栽入了水中。冰冷的河水立即灌入了他的口鼻,苻生虽然武勇,却不会水。
他慌乱地挣扎着,被水气迷蒙的目光,却看到东海王正静静站在桥头,用看待俘虏的眼神,看着他。那正是一位君王的姿态。
那一瞬间,符生突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,任由水流将他吞没。
他接受了失败的命运。那是天命,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用。
公元357年,东海王苻坚诛暴君苻生,即大秦国皇帝位,称“天王”。同年,在秦、燕交界的一个小山村里,有一个小女孩诞生了。她出生的时候,木兰花开满了整个村庄,所以,她有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:木兰。
【第一章 世外桃源】
在三秦大地与晋中平原相连接的地方,山川相叠,峻奇突兀,遍布莽苍森林,仿佛亘古以来就无人踏足一般。茂密的丛林中,全是生长了数百年的古树,苔深一寸,几乎埋住了脚踝,走起来又滑又险。
凌晨时分,一行人在山中疾行。虽然才是四月多的天气,他们却已走得满头大汗。这些人身上覆盖着铠甲,手中拿着长刀长矛,背上背着弓箭,显然都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旅。而这连绵的群山,却很快榨干了这群久经战阵的士兵们耐心。
一个领头的人停下来,拿过水葫芦,一口气喝了半葫芦水,喘着粗气说:“胡达,这山里面真有小孩子吗?你会不会看花了眼?”
一个长相猥琐的士兵走过来,点头哈腰地说:“将军,决不会错!我亲眼看到的,有几个小孩子在山上玩耍!现在兵荒马乱的,好多人家都避到了山里面,越是荒凉偏僻的地方,就越可能有村子。将军,您放心好了。”
那位将军狞笑一声,说:“你小子最好是没看错!咱们可是奉大司马之命,前来捉拿童男童女的。大司马的厉害,你也知道,要是误了他的命令,可没人救得了你。”
胡达脸上闪过一阵惊恐,立即挥刀高喊起来:“兄弟们,跟上啊!咱们一定能捉到童男童女!”这句话,就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。
陡峭的山峰,仿佛密集得没有尽头。转过了两个山头,突然,一条大河出现在面前。大河从两座山的中间流过,山峰让它坠下百丈落差,水流隆隆作响,就像是一条咆哮的玉龙。
将军忍不住骂骂咧咧道:“胡达,你这个混蛋!这里哪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?你等着去喂大司马大人的那些仙虫仙兽吧!”
提到“仙虫仙兽”四个字,将军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。胡达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,两腿打颤,几乎站立不住。他转动着两只三角眼四下逡巡,企图能发现点让自己能活命的证据。突然,他两眼放光,指着前面大喊:“快看!桥!”
顺着他的手指,不远处,两棵大树并排地栽倒在河上,正好连通了河的两边。树木上面,赫然有些修剪、行走过的痕迹。这一下,连将军也兴奋起来:“走!前面一定有村寨!我们冲过去,将人全都杀光、钱全都抢光、小孩子们全都劫走,大司马一定会重重赏我们!”
这些士兵们发一声喊,向桥上冲去。
突然,两只羽箭无声无息地射在了木桥上,几乎擦着胡达的鼻子落下。他发出一声怪叫,身子往后一弹,差点撞在了将军身上。
山林中传来一声清叱:“什么人?”
将军怒道:“我们是燕国大司马慕容冲麾下的士兵,奉大司马之命,四处搜寻童男童女祭炼仙术,你们快些将十五岁以下的孩童全都献出来,随我们享福去吧。否则,等我们杀过去,全村都不留活口!”
随着他一声令下,四十名士兵全都刀枪出鞘,日光映在刀锋上,发出粲然寒光。他们身上一色的牛皮、精铁的铠甲,显示出极强的战斗力,那的确不是个小小的村寨所能抵抗的。
山林是一阵沉默。
将军命令:“冲过去!”突然,他们脚下的两根大树一阵摇晃,燕兵们慌忙撤了回去。两根大树坠人了河里,一会儿就漂不见了。
将军一声冷笑:“以为这样就挡得住我们吗?咱们也去寻长大的木头造桥!一会儿攻过去,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!”
燕兵响亮地答应,三两成群,散入山林中砍伐巨木。这里是原始森林,百年老树极多。虽然材质都极为坚韧,不易砍伐,但那些燕兵手中都持着百炼钢刀,看来只用半天的功夫,就能伐下巨木,架起桥来。
林中藏着的眼睛中闪过忧虑之色。他们悄悄地互相打了声招呼,由几个人继续监视着,其余的人赶回村子报信。
距离那条大河约不到一里地,群山密林中隐藏着一座小村。这个村子叫武陵村,村子里的人多是两姓:花和吕。西晋灭亡后,天下大乱,花、吕这两大家族就携手归隐于山中,日子过的很是平稳。
武陵村三面是高山,唯一能出入的南面,又有一条大河挡住。村里物产几乎可以自足,偶尔出外换些盐、铁等必需品,也故意绕个很大的圈子,免得行踪被外人发现。族长花铁斛居安思危,平日率领年轻小伙子们操练武艺,不料今日就用上了。
村子的中间,是一座由粗壮的楠木砌成的宅子,这是村中的祠堂,村里最神圣的地方。祠堂占地极大,里三进外三进。最里面供奉着天地祖先牌位,中间是村里议事之处,最外面是祠学。到了年龄的孩子们,在塾师的教导下,在这里学习六术。
林中几人飞奔着进了议事厅,将燕兵入侵的情报告诉了族长。花铁斛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:“燕国大司马要搜捉童男童女祭炼仙术?”
他早年行走江湖,见闻极多,深知江湖上有一派修炼妖术的异人。这些妖术威力极大,但却也极为残忍,祭炼所用的童男童女全都有去无回,甚至会被毒蛇毒虫生啖其身,死得痛苦不堪。
花铁斛急忙转身,打开了一个铁柜。“铁轩贤弟,你率领十二个族人,拿着这些毒箭,守住村口,务必不能让燕兵攻进来。这些毒箭上都煨了蛇毒,射杀几位燕兵之后,想必他们就会知难而退。”
铁柜中,只有十来只毒箭,花铁斛全部拿了出来,交给花铁轩。花铁轩答应着,率领着一队人匆匆赶往村头。过了不到半刻钟,一人飞奔来报:“族长!毒箭起作用了!几名燕兵中箭之后,惨叫着倒地,他们不敢再攻打,可是也没走远,在林子里扎营,商量办法呢。”
花铁斛眉头皱了起来:“我们需要更多的武器。花戎,你率领十名族人,到山后坡上去捉拿毒蛇,我们需要更多的蛇毒来制作毒箭。否则,村子万万抵御不了燕兵的攻击。”
花戎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,闻命高声答应了,率领几个人跑了出去。他们粗制的武器与燕兵的精良装备不可同日而语,如果没有毒箭,整个村子都会轻易地被燕兵踏平。
一个时辰后,祠堂黑色的大门被慌张地推开,几个人抬着一个简陋的担架,冲进了议事厅。
“快些拿解毒药来!”他们呼喊着,几个闲聊着的老者,急忙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。其他的人则忙着打来清水,准备为患者清洗创口。
花铁斛急忙走到伤者身边,仔细地察看着伤口。伤者正是花戎,他身上只有一个伤口,在膝盖下面三寸处。伤口极为细小,但流出的血,却已变成了浓黑色。
花铁斛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:“吕梁,你们遇到什么了?”
抬伤者进来的一位年轻人擦了把汗,气喘吁吁地说:“我们在西山的半腰上发现了一个山洞,里面有几条好太的毒蛇,我们就想用艾草将它们熏出来。花戎兄弟拿着艾草走到洞口,刚想要点燃,洞中发出一声儿啼,游出了一条从未见过的怪蛇,身子是绿色的,头却好像是金色的。行动极快,闪电般地一日就咬在了花戎兄弟的腿上,只一瞬间,花兄弟就痛得昏迷过去。我们顾不得捉蛇,赶紧将他抬了回来。”
“金冠蛇王!”花铁斛脸色骤变,“传我的命令下去,任何人都不准上山!采蛇毒炼箭的事情,就此终结!”
吕梁:“可是,村长,如果不上山,我们怎能抓蛇炼毒箭?不炼毒箭,我们怎么打跑燕兵?”
花铁斛摇了摇头:“我另外想办法……”
话虽然这么说,但燕兵就堵在村外面,有限的几支毒箭也不知能抵挡多久。花铁斛满脸忧虑,在议事厅里不停地踱着步。
吕梁:“村长,金冠蛇王究竟是什么东西?居然这么可怕?”
花铁斛叹了口气:“金冠蛇王是万蛇之王,毒性极烈。只要一滴,就能令人毙命。被它咬中的人,十二个时辰内,必须用它腹下分泌的蛇香涂抹,否则无药可救。它行动迅捷,皮质坚韧,几乎刀枪不入。现在不但捉不住它,连伤它都办不到。”
吕梁大惊:“那花戎兄弟被它咬伤,岂不是……”
花铁斛脸色沉重:“我也只能用秘传的解毒之法试一试了。如若不行……”他叹了口气,“你赶紧去告诉所有人,决不能上山!”
吕梁答应了一声,匆匆向外跑去。
花铁斛解开花戎的衣衫,仅仅只是这片刻工夫,毒气已完全攻占了他的大腿,令之呈现出惨绿之色。花铁斛眉头紧紧皱起,花戎的这条腿,已经保不住了。前有燕兵攻打,后有金冠蛇王,要怎么才能保住这座武陵村?花铁斛方寸已乱,拿着解毒药的手,不住地颤抖。
【第二章 金冠蛇王】
崎岖的山路上,两个小小的人影正奋力向上攀爬着。
那是一位小女孩,身后跟着一位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。男孩长得比同龄的孩子壮实很多,面容憨厚老实。小女孩长着一双大眼睛,忽闪忽闪的,顽皮而可爱,琥珀色的瞳孔里透出一种无所畏惧的神色。她动作极为灵敏,蹦蹦跳跳的,比小男孩走得快多了。
“木兰,你爹刚下过命令,说西山出了条金冠蛇王,所有人都不准出山呢!”
“一条蛇有什么可怕的呢?我们去把它杀了,花戎哥哥就可以继续捉毒蛇做毒箭了,我们村子也就能得救了!”
“可你爹说过,那条蛇行动如飞,刀枪不入,蛇毒还很可怕,我们能打得过它吗?”
木兰停下来,露出了个胜利的笑容:“吕光,我早有准备。你看,我将爹爹的铁爪飞云纵偷来了。我爹练的时候,我偷学了使用之法,飞云纵可厉害了。”
她伸出右手,手腕上缚着一个黑黝黝的铁环。只轻轻一摁,一只钢爪“嗖”地飞了出去,挂在了头顶的一根松树枝上。钢索连在铁环与钢爪之间,木兰轻轻一抖手腕,钢索倏然回缩,她的身体凌空拔了起来,一直飞到松树枝处。
吕光看得目瞪口呆,连连拍手叫好:“木兰,你会飞了!”
木兰手再一抖,钢爪松开,她轻轻落在地上,自信满满地说:“那条蛇会飞吗?我现在会飞了,怎么可能打不过它?”
昌光用力点头:“你说得有道理。我本来有些害怕,现在也不怕了!”
木兰收起飞云纵,跟吕光向山腰爬去。他们虽还年幼,但自小就在山里玩耍,爬山如履平地,一会就找到了那座山洞。
洞口散落着一些捕蛇的器械,那是村人们匆忙撤走时留下的。俩人躲在距离洞口四五丈之外的一株大树之后,打量着这个神秘的山洞。
洞内极为幽深,阳光照不进去,两人隔得太远,什么都看不见。木兰皱起了小小的眉头:“吕光哥哥,我们挖几个陷阱,然后将它引出来。等它掉进陷阱时,你就拿根棒子将它敲晕。这个办法好不好?”
吕光憨憨地点头:“好办法!要是我,肯定会落进陷阱!”
木兰大喜,叫吕光开始挖陷阱,自己去寻找武器。
不远处有一片茂盛的竹林,竹子比他们的胳膊还粗,这么粗的竹棒打在身上,不死也要重伤!木兰,掏出小刀,开始切割竹子。
山中竹子的纤维极为粗韧,木兰费了好大劲,才将竹子割开一半。她有些不耐烦,扔开刀,将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,要将竹子拗断。此时,吕光的陷阱已经做好了,他用几根细竹枝搭在上面,竹枝上薄薄覆了一层松针。这种陷阱在他们玩耍时挖过几十遍,轻车熟路。
不料,木兰拗的竹子轰然倒了下来,正好砸在洞口。竹枝、竹叶砸在地上,发出巨大的声响,尘烟四起。还不等木兰把断竹捡回来,山洞里突然响起一声奇异的嘶啸声,两点绿光,猛然在黑暗中闪现。
一条他们从未见过的毒蛇,从巨岩后缓缓游了出来。
它大约有六尺多长,大半截身子立了起来。并不算粗大,但身上的翠色极为鲜艳,仿佛是要滴出来一般。毒蛇额头上有三点金星,中间的金星稍大,向外突起,像是一顶小小的王冠。一条金线从金星中生出,沿着它的脊髓一直通到尾部。金线在阳光下粲然生辉,随着蛇身的游走而闪烁不定。它发怒的时候,头上金冠越涨越大,隆成球形。口中红信闪动,仿佛要择人而噬。
木兰跟吕光本自信满满地来斗蛇,但见这条蛇如此凶悍,不由有些害怕,伏在树丛里不敢出声。那条蛇并没有发现他们,将气全都撒在那根竹子上,剑尾啪啪甩动,将竹子尾梢的细枝打得粉碎。
木兰观察了一会,见那条蛇虽然力气大些,但也没有太多的能耐,于是悄悄对吕光说:“你等着,我去将它引到陷阱里。”
吕光大惊,拉住她的袖子说:“不要去!我们现在没有竹棍,就算它进了陷阱又能怎样?我们还是等它一会回洞,赶紧下山吧!”
木兰皱起眉毛思索着,突然有了主意:“埋了它!你看,你挖出了这么多泥,一会它掉进去后,你就赶紧将泥推进去,把它埋起来!”
吕光眼睛一亮,这的确是个好主意。他松开了木兰的袖子,拍起手来。哪知,掌声才发出,那条蛇倏然拧头过来,碧幽幽的双眼,已然罩住了吕光,红信长吐,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嘶。
木兰急忙一把将吕光推开,同时身子蹿了出去。
“坏蛇,你想咬我吗?”她冲着金冠蛇王做了个鬼脸。
金冠蛇王暴怒,头上那点金星闪亮,光华灿烂。它盘成一团,蛇尾不住抖动,三角形的鳞片相互摩擦,发出嘶哑的啸声。
突然,毒蛇猛地纵身,向木兰扑了过来。
木兰转身就跑。那条蛇果然行动如风,一蹿就是丈余,闪电般逼近了木兰。好在林中树木茂密,木兰的身手又极为灵活,四处躲闪,还不时发出一声尖叫,逗引得那条蛇发怒如狂,长尾不停地摔打着地面,只顾着跟着木兰狂追,渐渐被她引到了陷阱边上。
它本是蛇中之王,驾临之处,群蛇群兽全都望风披靡,就连人类也不敢挑衅。哪里想到两个小毛孩子竟然敢将它耍得团团转!蛇王怒火攻心,身子在地上一弹,瞬间已蹿到了木兰面前!
轰然一声闷响,地面竟突然塌陷下去。蛇王只觉身下一软,猝不及防,向陷阱中笔直坠落。它正要反蹿而上,哪知一大团土凌空落下,正砸在头顶。蛇王闪避不及,被深深砸入了坑底。木兰跟吕光急忙推着土,不一会就填满了整座陷阱,将蛇王结结实实地埋在了下面。
两个孩子在陷阱上一面跳,一面欢呼,将土踩得越来越结实。
木兰:“吕光,我们打败了蛇王!我们能救花戎哥哥了!我们救了整个村子,他们一定会将我们当成是小英雄!”
吕光:“嗯!……只要你爹不打我们就行。”
木兰:“吕光,你可真没有志气!总有一天,我要像苍鹰一样飞翔在天上,所有的人都在下面喝彩!”她骄傲地昂着头,看着天上盘旋的鹰。吕光羡慕地看着她,木兰真的很了不起,他默默地想。
突然,一阵沙沙的嘶叫声从侧面传来。两个孩子扭头一看,只见一团绿影盘在草丛里,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。
金冠蛇王!木兰大惊,它不是被埋在陷阱里了吗?
蛇王身上满是泥土,极为狼狈。原来树底下的土极为松软,它仗着身强力大,又从泥土里钻了出来。吃了这次大亏,它对这两个孩子恨之入骨,毒牙在树阴下闪着寒光,点点毒液从牙尖沁出。
木兰用力将吕光一推,吕光沿着山势向下滚去。就在此刻,蛇王已闪电般扑到木兰身前。木兰抬手,钢爪飞出,抓住头顶的树枝,将身子“嗖”地拉到空中,蛇王几乎是贴着她的鞋底掠了过去。木兰借钢爪之力向前飞跃,不料钢索才荡起,蛇王已斜刺里钻到她身前,腥风大作,狠狠一口咬了下来。
木兰尖叫一声,急忙坠下,在地上打了个滚。蛇王几乎是贴着她的后背咬在了地上,“咔嚓”一声响,地上横着的一根断木裂成了两段。
木兰惊出了一身冷汗。金冠蛇王天生灵物,力大身轻,行动如电,岂是她这样的小孩能对付的?蛇王身子立起,头上的金冠更加突起。“咯咯……”发出一阵鸡鸣般的怪声,长尾拱动,向木兰逼来。
木兰知道不好,连连甩动钢爪,要拉动身子腾空而起,却感到腿上传来一阵剧痛,瞬间站立不住。刚才那一击让她摔伤了脚踝,一时间无法动弹,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蛇口慢慢张开,向自己越逼越近。
突然,就听一声大喝:“不要伤她!”吕光终于从山下爬了上来,冲到了蛇王面前,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木兰。他小小的身形,此刻竟显得极为坚定。木兰急道:“吕光,小心!”
蛇王双目中闪过一丝寒芒,威严被撄犯让它怒火燃烧,“咯……”长而尖锐的鸡鸣声中,蛇王巨口张开,厉啸着向两人扑来。
腥风扑面,红信瞬间已到眼前。吕光没有退缩,脸色却已苍白如纸,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,死亡降临眼前之时,怎会不害怕?千钧一发之际,吕光本能地撩起身前的乱石乱木,向蛇王砸去。
突然,蛇王的攻击停了下来。两人禁不住一呆,只听蛇王的嘶鸣变得沉闷而焦急。定睛一看,咦?
在方才慌乱之中,奇变陡生!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吕光爆发出惊人的力量,将竹竿也甩了过去!蛇王这一口,正好狠狠咬在了竹子上。
吕光松了一口气,周身瘫软,差点跪倒在地上。蛇王猛然一阵扑腾,头颅晃动,扑击着长竹。木兰眼尖,大叫:“它的牙齿卡住了!”
山中老竹的纤维极其坚韧,蛇牙又长又尖,这一咬力道十足,深深嵌入了竹竿中。蛇的牙齿只生在上颚上,无法用力,没有着力点,难以将牙齿拔出。那根竹子又长又重,它又不好摆脱,整条蛇身附在竹子上,虽有毒牙利齿,却再无用武之地。
木兰又惊又喜:“吕光,砸它!”吕光跟木兰搬起石头,狠狠地向它的头上砸去。可怜蛇王尖牙嵌在竹子上被固定住,连躲都没法躲。
蛇王受痛,猛然发力,长尾像是鞭子一般向四周甩去。吕光生怕木兰受伤,不敢再砸,拉着木兰躲入了一旁的竹林。蛇王嘶啸连连,扫得周围一片狼藉,这样的力道,要是真扫到他们身上,还不连骨头都砸断?两人紧紧靠着彼此,神色中都有些后怕。
过了片刻,蛇王的动作却越来越慢,身上的绿光也黯淡下去,终于伏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。木兰与吕光大喜,捡了些石头丢向蛇王,蛇王依旧一动不动。两人凑上去一看,蛇王就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一样,全身瘫软,见两人过来,再也不敢发威,眼睛里露出了哀求之色。
两人大感诧异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但这的确是天降的大好事。木兰掏出小刀,一点点将竹子锯断,两人一人一头,抬着竹子,中间挂着那条蛇王,一面唱着歌,向山下走去。
走下山来,却见村中一片混乱,吕梁正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。木兰老远就跟他打招呼,吕梁又惊又怒地冲了过来:“你们去哪里了?村长四处都找不到你们!”
木兰骄傲地说:“我们去打金冠蛇王了!”
吕粱大吃一惊:“你们这不是找死么!花戎还躺在那里,马上就死了,你们两个小毛孩子,连蛇王的肚子都填不饱!”
木兰闪开身子:“你看!”
吕梁这才看到他们抬着的那根竹子。蛇王此时全身已都瘫了,像条布带子一样被拉得笔直,从竹棒上垂下来,真是要多狼狈就多狼狈。
吕梁尖叫了起来:“这……这是金冠蛇王!”
木兰点了点头:“我们打败了它!”吕光在后面猛点着头,同样是满脸骄傲。
吕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:“你们打败了它!”他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,“你们两个真了不起。咱们快去见村长,让他也高兴高兴。”
木兰得意地抬起头,又红又白的小脸上绽开两个浅浅的梨窝,向前一指:“头前带路!”
【第三章 戏闹学堂】
木兰、吕光活捉了金冠蛇王的消息,轰动了整个村子。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街上,围观这两位小英雄。木兰与吕光得意洋洋,抬着竹竿,在吕梁的带路下,昂首阔步地向祠堂前进。大人们都不敢做、做不了的事情,这两个小孩子居然做到了,真是英雄出少年啊!
吕梁先跑进去报信。花铁斛听报,大吃一惊,急忙赶到街上,见木兰跟吕光安然无恙,这才放下心来。他察看了一下金冠蛇王,只见那条蛇卡在竹棒上,已经奄奄一息了。花铁斛急忙拿了个碟子,从蛇腹上刮下来一小片蛇香,混合了他秘制的解毒药,敷在花戎的伤处。果然一物降一物,才敷上不多久,伤口就渐渐消肿,流出了黄色的脓水。花戎的呼吸也从微弱变得粗重起来。
花铁斛悬着的心,也才放了下来。他抚摸着木兰跟吕光的头:“你们两个小孩子真是立了大功了!不但给咱们村去了一大祸害,还让咱们村看到了赶跑燕兵的希望!”
木兰惊喜地问:“爹爹,你为什么这么说?”
花铁斛取出一只玉瓶,小心地放到竹竿下面。他将玉瓶对准了蛇王的尖牙位置,然后用一只锥子轻轻地捅进了竹子里。碧绿的液体从竹子里渗出,流进了玉瓶里。
花铁斛:“这是金冠蛇王的毒液。毒液乃是蛇的精华,它们上颚的尖牙是中空的,里部连接着毒腺。毒液分泌出来,就储存在尖牙中。平时蛇是闭着嘴的,尖牙被下颚的肉芽堵住。可你们这次太幸运了,蛇王咬中了竹子,不能甩脱。竹子是中空的,于是,尖牙中的毒液就不断地流出。等毒液流完后,它也就没有力气了,任人宰割了。”
木兰拍手笑道:“原来如此!这条坏蛇可真是倒霉!”
花铁斛哈哈大笑:“这次取得如此多的金冠蛇王之毒,足以制作百余支毒箭。不要说四十多个燕兵,就算再多一倍,也管教他们有来无回!而且,你活捉了蛇王,我们养着它,随时挤毒,以后,再也不必冒危险去搜捕毒蛇。木兰,你做了一件造福全村的好事呀!”
议事厅里的村民们听说,脸上都露出了笑容。现在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孩子们被抓去祭炼妖法,木兰和吕光,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小英雄。
木兰:“我这次救了花戎哥哥,又帮助打退了燕兵,算做了两件好事,爹爹你要奖我两件东西才行。第一,你要将飞云纵传给我。第二,我要上学!”
花铁斛:“爹爹正怕你以后乱跑危险,要传你飞云纵防身呢!至于上学嘛……自古传下来的规矩,你一个女孩儿家,上什么学啊?”
木兰:“女孩儿怎么了?男孩能做到的,女孩也能做到!”她朗朗陈说,小小的面庞上带着倔强要强,竞令花铁斛与一千老者面面相觑。
老者吕端仁清了清嗓子,说:“族长,咱们来此山中避世,早就跟外界断了联系,何必再受那些清规戒律?木兰想上学,就让她上嘛!”
花铁斛想了想,也有道理,就不再坚持:“爹爹答应你。不过,爹爹要跟你约法三章。第一,你要穿统一的学生装束,也就是男装;第二,上学了以后,不能调皮;第三,年底考试,你每一科都要考第一名!”
“没问题!我从来都是第一名!”
看着自信满满的木兰,花铁斛笑了。他命人取过一套学生装,让木兰换上,娇俏可爱的少女成了个英俊斯文的小书生。木兰跟吕光高高兴兴地出去玩去了。
花铁斛率领着村人,赶紧制作毒箭。薄暮时分,燕兵发动了一场攻击,但在村人毒箭之下,几名冲在前面的士兵悄无声息地倒地身亡。燕兵大为恐慌,不敢再进攻。吕梁等人带着弓箭,悄悄尾随着他们,确定他们真的离开了,这才返回禀报。
花铁斛松了一口气。
木兰一进学堂,便成为这群孩子们的新任领袖。
只要一下课,她就带着同学们钻到山谷里,探山洞、捉狍子、采野果、烤蘑菇。直到天色渐晚,大人们挨个来山中喊人,才恋恋不舍地回家。可好景不长,木兰多姿多彩的学堂生涯没有过几天,武陵村就遇到了另一件怪事:村中出妖怪了。
此事非同小可,竞比燕兵来攻还让人恐惧。大人们再度聚集到祠堂议事厅里商量对策。两个小孩则悄悄趴在窗台上,向里面张望。
议事厅里挤了好多人,大家吵吵嚷嚷地闹成一团。
花铁斛咳嗽了一声,说:“不要惊慌,一个一个地说。”
吕梁先说:“村长,我在东山的密林处巡查时,突然听到草丛中传出一阵奇异的说话声,一道白影从草丛中飞出,在我肩上狠狠撞了一下,再看时,那道白影已不见了。这肯定是只会说话的白色妖怪!”
花屠夫:“不对,那妖怪不是白色的,是红色的!今早天蒙蒙亮的时候,我在马圈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背对着阳光站在我面前,脑袋上还长着一对翅膀,扑闪扑闪的,发出一阵‘哇啦哇啦’的叫声!它是红色的!我看得很清楚!它倒是真的会说话!”
花戎:“你们说得都不对!那只妖怪是青色的!我正带着几个人在东山打猎,走到山那头的镜泊湖边上。突然,湖里的水全掀了起来,形成一个两三丈高的大浪头,‘轰’的一声,将岸边的几头鹿全卷了进去。我们急忙向外跑,隐隐就见湖面下一个青色的身影盘旋着,不一会,风平浪静,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。那些鹿,已连影子都没有了。村长,镜泊湖里出妖怪了!”
几拨人乱糟糟地嚷着,各执己见,谁都说服不了谁。
花铁斛仔细地问着细节,窗外,木兰兴奋地拉着吕光悄悄地爬了下来:“听到了吗?真的有妖怪呀!走,我们打妖怪去!”每天在教室上课,她早就坐不住了。
突然,一声喝斥传了过来:“打什么妖怪!”花铁斛一脸严肃,站在议事厅门口,看着木兰,“就知道你个惹祸精,听到妖怪就坐不住!这次无论如何都不准出山!”
木兰委屈地看着他:“可是爹,我要打妖怪!”
花铁斛:“这不是你能做的事情!你不是想上学吗?现在大家正在上课,你跑出来干什么?快回去上课!” 花铁斛亲自押着木兰、吕光,送回了课堂。
【第四章 荒夜童谣】
妖怪又袭击了几次村庄,带走了三匹马、五只骡子,这几乎是村里全部的牲畜。接下来的几天,木兰被严加看管。吕梁、花戎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,让她无法出山。
又到了她最烦的礼乐课了。吕老夫子一念书,木兰就头脑昏昏沉沉地想睡觉。突然,吕老夫子的孙子二虎悄悄回过头来:“木兰,你想不想抓妖怪?”
木兰立即清醒了过来,连忙问:“想!怎么抓?去哪儿抓?”
一提到抓妖怪,她就两眼放光,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。吕老夫子咳嗽了一声,木兰急忙伏低了身子,悄悄问:“怎么抓?”
二虎:“你有没有发现,妖怪只抓马跟驴、骡,村里的都被抓光了,只剩下我家里还有一头。这只妖怪若是再来,一定会到我家来抓这只最后的骡子。只要我们埋伏在我家马圈里,就一定能等到它!”
“有道理!”她立即睁大了眼睛,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。
吕光赶紧提醒她:“木兰,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,你爹爹肯定不会放你出去的。”
木兰刚刚高兴起来的脸色,又暗淡了下来。
二虎:“木兰,你不用担心,今天晚上,我会跟我爹妈说,让他们请你俩吃饭,为你庆贺入学。这样,你就可以到我家里来了。”
木兰高兴得叫了起来:“太好了!”
吕老夫子怒道:“木兰!吕光!你们搅乱学堂秩序!出去!罚站!”
两人吐了吐舌头,灰溜溜地走出去罚站。不过看到了抓妖怪的曙光,木兰心情大好,罚站也心甘情愿。
一旁的二胖悄悄对二虎说:“二虎哥,你真的要帮木兰捉妖怪?”
二虎冷笑:“帮她?她想得倒是美!她一来,风头全被抢走了!我这次就让她见到妖怪,管保吓得她以后再也不敢嚣张了!”
前面的大牛也称赞:“二虎哥,你这一招真是高!”
三人一起嘿嘿笑了起来。
晚上的时候,二虎的爹妈果然提着灯笼,来请木兰过去吃饭。武陵村的村民彼此相处十分融洽,花铁斛没有多想,便带着木兰去了。
饭后,二虎拉着木兰、吕光,进了自己的小屋,趁爹妈不注意,三人就悄悄地溜进了后院。
后院靠后门的位置,拴着一匹老马,正伏在槽旁咀嚼着干草。木兰三人躲在墙角的暗处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后门。
静夜无声,绿阴沉沉,在地上投下大片的暗影。三人忍不住慢慢紧张起来,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。
突然,远处传来一阵幽幽的歌声:
“天马来,从西极;涉流沙,尢夷服。
天马来,出泉水;虎脊梁,化若鬼……”
声音又尖又细,飘飘荡荡,幽咽婉转,像是荒村古墓里传来的妖语。三个小孩都忍不住头皮发炸,突然一声龙吟,宛如霹雳的啸叫声传来,庭院中落下一道红影。红影极其高大,似乎生着四只蹄子,旋动之间,万雷奔腾轰鸣,而红影中却似乎夹杂着羽翼扇动的乱影,令人分不清楚它是鸟,还是兽。
歌声骤转响亮,却凄厉惨号起来。古奥的歌词伴着又细又尖的童声发出,令人心里发慌。红影越靠越近,一口咬在那匹老马的脖子上。二虎禁不住“呀”地一声叫了起来。
红影倏然转身,猛地向前冲了两步,来到三人藏身之处。
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。一股热气逼人而来,热气中隐隐有腥风,木兰勉强抬头,只见那团红影中毛发飞舞,宛如飞腾的火焰,在月光下猎猎卷动,鲜红的血水从长毛中滴下,分外恐怖。她想要看清楚妖怪长成什么样,却破长毛挡住了,看不真切。火焰般的影子中,两点精光闪烁着,似是妖怪的眼眼。尤为诡异的是,两点精光之后,还有两点小一些的光芒——这只火焰般的妖怪,竟似长着四只眼睛!
如此妖异的景象,让木兰目瞪口呆,一时忘了该做什么。
尖细的歌声倏然一收,红影尖叫着:“有人!有人!”一对雪白的羽翼猛然自红影中探出来,“刷”地一展,红影腾空而起,衔着那匹马越过墙头,转瞬间就没了踪影。
木兰这才如梦初醒,大叫:“快追!”只见一道红影向东山冲去。月光如银,隐隐照着红影艳红闪烁,木兰拉着吕光拔足狂追。“吕光,你看到了吗?这妖怪真的会说话,还有翅膀,还长着四只眼睛!”
“木兰,我好害怕,你还敢去抓它吗?”
“嗯!我虽然也怕,但是,要是不抓住妖怪,它吃完牲畜还要吃人,咱们村子就完了。我们要拯救村子!”
两个小孩子一面说话,一面跟着妖怪向东山上追去。那妖怪跑得极为迅速,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。等两个小孩气喘吁吁地赶到山顶上时,妖怪已不知去向。松涛呼啸,树木阴翳成鬼影,蹲伏起踞。
木兰并不害怕,细心地在草丛中寻找着妖怪的脚印。突然,她叫了起来:“在这里了!”
草丛中有个深深的印子,显然是妖怪奔跑时留下的。木兰一面拨草,一面继续搜寻,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另一个印子。两个印子相距两丈多远,显然,这就是妖怪一纵的距离。
木兰禁不住乍舌:这只妖怪究竟是在跑,还是飞?
一阵山风吹来,风中似乎有鬼语啾啾。吕光打了个寒战,缩缩脖子,说:“木兰,我们回去吧!”
木兰坚定地摇了摇头。不找到妖怪,她决不回去!
突然,一声尖锐的啸声响起。木兰与吕光本能地抬头,只见那团红影从他们头顶飞过,轻轻落在对面的巨岩上。红影中,四只精光闪烁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两人。吕光急忙拉住木兰:“我们逃吧!”
木兰也有些心惊胆战,又不甘心这样认输,鼓了鼓勇气,大声说:“妖怪,我不怕你!”虽然说不怕,但她的声音中却不由有一丝颤动,显然,是强撑着嘴硬而已。
红影发出一声嘶叫,似是嘲笑。一对羽翼猛然自红影中弹出,扑闪了两下。红影倏然飞起,从两人头顶上掠过。好快!两人用力睁大双眼,都跟不上红影的身形。恍惚之间,红影仿佛化成无数道匹练,将两入围在中间,一阵狂舞。
“天马来,出泉水;虎脊梁,化若鬼……”
尖细的歌声再次响起,忽远忽近,围着两人打转。幽咽诡异的声音,仿佛一只森寒的枯臂,沿着背脊攀爬而上。吕光大叫一声,拉着木兰向山下奔去。
两人慌不择路地跑着,一阵气息喘动,那团红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。吕光与木兰大叫一声,向一边闪躲。哪知那边却是悬崖,木兰一脚踏空,发出一阵尖叫,身子笔直向悬崖下坠去。山中云雾迷蒙,她的叫声划破了山林的寂静,转瞬间,就没进了云深之处。
吕光吓得脸色惨变,他扑到悬崖边,大叫:“木兰!”山岚沉沉,却哪里还有木兰的影子?吕光大哭起来:“你杀了木兰!”
桀桀尖笑声中,红影隐没在林木深处。
吕光趴在悬崖上狂呼:“木兰!木兰!木兰!”
没有任何答应。吕光呼唤着,一阵悲伤袭来,忍不住大哭。他心中焦急,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思前想后,一面哭着,一面向山下跑去。
【第五章 空谷仙踪】
木兰身子向下急坠。风声呼呼,就像是刀子刮着脸颊。风又湿又冷,让她几乎无法思考,只有一个念头盘旋在她脑间:“完了!这次非摔死不可!”
“扑通”,身子已坠到谷底。咦?为什么我没有死?她站了起来。突然,脚下一阵晃动,木兰站立不住,栽倒在地上。嘹亮的清啼声在身后响起,震得她耳膜生痛。木兰愕然抬头,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一对巨大的羽翼在她身后展开,每一只都长达近一丈,翼身洁白,宛如雪簇,中间拥着一只极为高大的怪鸟。
木兰仰头看去,这只巨鸟就像是一座小山,爪子就有木兰那么高,长长的喙泛着红色的光芒,一双鸟睛顾盼雄伟,却是天上闪烁的寒星。
——她从悬崖上掉下来,正好砸在巨鸟身上,才侥幸没有受伤。
巨鸟却被这突然一砸激怒了,发出一阵尖厉的长啼,双翼闪动,在崖底卷起了一阵狂风,吹得木兰倒退了好几步。它张开长喙,一声仰天长嘶,身子缓缓站了起来。
木兰大吃一惊,急忙转身,躲到了一块大岩石后面。只听“啪啦”一声响,一只鸟爪抓在那块岩石上,岩石立即爆裂。乱石飞溅中,巨鸟一声长啸,巨翅飞腾,向木兰压了下来。
木兰慌忙闪避,但那只鸟实在太大,哪怕倾尽全力奔跑,仍无法逃脱它的双翼,突然她眼前一黑,一头撞在它的翅膀上,就像撞上了一块铁板。木兰只觉眼冒金星,负痛栽倒在地。
突然,旁边传来一个声音:“瑶儿,住手。”那只巨鸟倏然抬头,双翅微微一振,盘旋而起,向左边飞去。
左边岩石上站着一个人。只见他手中握着一只白色羽扇,长身玉立于悬崖边上,山风起时,衣带萧然。巨鸟飞到他身边,发出一阵阵欢鸣,低头将巨喙挨在他的身上轻轻摩擦,仿佛是小猫献媚。刚才还凶猛万分的巨禽,此刻竟变得如此温顺,看得木兰目瞪口呆。
那人伸出手,抚摸着巨鸟头顶,巨鸟冲着他叫了几声。他展颜一笑,转头对木兰说:“瑶儿在告你的状呢。说它在睡觉,被你撞得好疼。”
这一笑,仿佛是春风拂过,让月色重新照临这座森冷的山谷。他站在月光里,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。身上那袭白色长袍只是寻常衣衫,却令人有衣冠磊落之感。这让他温和的气度中又多了一种莫名的威严,令人肃然生敬,忍不住生起膜拜追随之心,却不敢有丝毫不敬。
木兰望着他,不禁呆住了。书卷上羽衣鹤氅的仙人,就该是他这个样子。“你……你是神仙吗?”她禁不佳傻傻地问。
那人笑了:“世上哪有什么神仙?我只不过是隐居于此而已。”巨鸟不满地叫了几声。“瑶儿不高兴了。你撞了它,快给它道个歉,它就会原谅你。”
木兰合掌对瑶儿鞠了一躬:“瑶儿姐姐,我刚才从崖上掉下来,不小心砸在你身上。要是没有你,我早就死啦!真是多谢你,对不起哦。”
瑶儿高声叫了几声。
那人:“瑶儿说,没关系。它原谅你了。”
木兰见那鸟如此灵秀,竟能听懂人言,不禁大感兴趣,笑着说:“大哥哥,我可以摸摸它吗?”
那人:“当然可以。”
木兰小心地走上前去,将手放在瑶儿的翅膀上。人手就觉羽毛坚硬之极,就像玄铁铸就一般。瑶儿一动不动,任由她抚摸。
那人:“瑶儿是只凤头鹫,是上古异种,极为罕见。头上有一撮凤毛,周身羽毛坚如精铁,刃枪难伤。飞行起来,又稳又快。瑶儿还是只幼鸟,等它长大后,翅膀张开,足有七丈多长,煽动时风雷相随,乘云气上青冥,就非人间之物了。”
木兰定睛观看,果然,瑶儿的额头上突出着一撮羽毛,呈七彩之色,极为好看。她忍不住赞叹:“瑶儿,原来你这么厉害!”
瑶儿骄傲地叫了几声。
那人:“天色也晚了,你暂到我居处安歇一晚,明天让瑶儿送你上去。”他在前面带路,领着木兰向前行去。
走了不多远,面前显出一块巨岩,顶上平整之极,就像是个大的露台。巨岩上凿出了一阶阶石梯,那人乘梯而上,巨岩依着山峰之处有一个山洞,绿萝从山顶垂下,将洞口遮住,就像是一扇翠色的大门。那人走到洞口,突然,绿萝缓缓向两边分开,洞中露出灯光来。
那人微微躬身,肃客人内,木兰不禁“哇”了一声。
洞中是个方形的石室,长宽都约两丈多。中央悬着一个巨瓮,通体透明。里面蓄满了水,水中游着几条形状极为奇异的鱼,那些鱼身上散发着七彩的荧光,将整个石室照得一片通明。鱼儿缓缓游动,光芒也跟着晃荡,七彩流转,令人生出身在天宫中的错觉。
木兰跳到了巨瓮旁,攀着瓮壁向里面张望。触手所及,只觉瓮似是软的一般,随手而陷。木兰更是惊奇。
那人笑着解释说:“这是海中水母之壳,名叫‘极光’。里面养的鱼唤做‘龙头’。它们颔下有一颗肉珠,可在暗处发光,虽不可鉴人,但足已辨物。你今晚就在这里安歇吧,明天我让瑶儿送你回去。”
木兰:“我不回去!妖怪还没打到呢,我怎么能回去?”
那人有些意外:“哦?什么妖怪?”
木兰就将村里怎么闹妖怪,她跟吕光怎么筹划着要捉妖怪,又如何追到了山上,被妖怪撞落了山崖,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。
“你说,那只妖怪会说话?”那人笑了笑,“这世上没有妖怪。”
木兰:“那它是什么呢?”
“你要读书。”那人笑着说,“它肯定是某种动物,或者禽,或者鸟,你要知道哪种动物会说话,就从书中找。”
石室四壁,都是凿出的一个个小龛,里面装满了各类卷帙绘本,每个龛头都贴着一张黄绢,写着门类。那人所指的集部鸟兽类,在北面的下方十个龛里。有些是绢本,有些是纸本,还有些是竹简。
木兰:“读完了,我就能抓到妖怪了吗?”
“一定能。”他拍了拍木兰的头,“天色不早了,你睡觉吧。明天我教你怎么读这些书。”
“大哥哥再见。”木兰冲他做了个告别的姿势,钻到石屋里去了。
第二天,那人走进石室时,却发现木兰正倚着那只水母巨瓮,在聚精会神地看书。旁边凌乱地摆着许多竹简木牍,北面墙上的石龛,已经全空了。
那人大为惊讶:“木兰,你看了一晚上的书?”
木兰:“嗯!我发现了一种动物会说话,那就是鹦鹉。可是,我见到的妖怪不像是鹦鹉呀。”
她举起手中的书,上面画了一只鹦鹉。鹦鹉只不过一尺长,木兰所见到的妖怪,却有一人多高,毛鬣飞舞,威猛之极。而且,还长着四只粗长的蹄子,跑起来就像是一阵风。鹦鹉应该是飞的吧?
那人接过书来,仔细地看着。“从你的描述中看,这只妖怪的确有羽翼,而且,它长着四只眼睛,有两只较小。那么,这只妖怪很有可能是由两只动物组成的,其中一只,是鹦鹉。你们听到的说话声,就是鹦鹉的叫声;而那只长毛四蹄善跑的,是另一只动物。”
木兰的眼睛亮了起来:“大哥哥,你说的有道理!”
那人:“我住在东山,你可以叫我东山君。”
木兰:“我再看一晚上书,肯定能把另一只动物找出来!”她兴奋地向另一堆书扑去。木兰本最不喜欢读书,但现在她知道了读书可以学到知识,帮她识破妖怪的真面目,她就立即来了兴致。
东山君急忙拦住她:“书不是万能的,既然知道其中一只是鹦鹉,我们就可以从它的习性人手,找出它的下落。”
木兰答应一声,认真地翻看着书籍。“我知道了!鹦鹉喜欢吃坚果,偶尔也以水果为食。它喜欢在阳光充足的午后用清水洗刷翅膀,保持羽毛的清洁。”
东山君点了点头:“附近群山中,只有一片桃林,在东山的南麓,靠近镜泊湖。而山中唯一舒缓利于沐浴的水域,正是镜泊湖。那附近有一块奇岩,经年风吹雨打,上面有许多孔窍,极易藏身,且视野良好。我们藏身此处,静等鹦鹉与另一只怪兽出现,就可识破它们的真面目了。”
木兰拍手叫好,拉着东山君的手就冲了出去。
她追不及待地想知道妖怪的真面目!
【第六章 镜湖桃林】
那块奇岩果然地势绝佳,两人站在上面,整个镜泊湖尽收眼底。此时天气晴朗,阳光普照,一切都显得通透无尘。旁边有一株大柿树盖下来,又多加了一道屏障。两人从上往下看,桃林湖水历历在目;但别人从下往上看,却被柿叶石窍挡住,什么也看不见。
木兰一开始还睁大了眼睛,聚精会神地盯着,过了半个时辰,还见不着妖怪,不禁有些失望。“妖怪怎么还不来呀?”
东山君摇着羽扇:“想必它极为灵警,必须要到周围无人的时候,才肯过来觅食。我们要有耐心才行。”
忽然,他眉头猛然一振:“来了!”
伴随着他的话,一道红影猛然出现在山麓上,像是一道笔直的箭,向湖边插来。它奔跑极快,就算在炎炎烈日之下,也仅仅只看到一抹红影。长长的赤毛犹如火焰飞腾,将全身覆盖住。更为奇异的是,它的头部,竟隐隐盘旋着一双羽翼。
红影如怒箭如霹雳,瞬间电射到了湖边,猛然在湖边停住,一止步就纹丝不动,周身长毛皆因突然的停止而全都向前飘飞,将面庞盖住。一只鸟从它的头顶飘飞而起,向桃林慢悠悠飞去。
那只鸟通体洁白,仿佛美玉雕琢而成。它的喙小巧而弯曲,呈一点朱红。尾部羽毛极长,翩跹拖曳,有着凤凰般的优雅仪态。它落在桃枝上,啄开一枚熟透的果实,吸吮里面的汁水。
鸟儿啄食果子的时候,这只怪物却像是闲不下来,不住地小跑着,昂头便是一阵清啸。
木兰总算看清了它的长相。它生得似马非马,脸尖而长,额头上布满了龙鳞般的细纹,组成一个半弯的月形。从脖至尾,都长着两尺多长的长毛,将全身覆盖住。它四腿细长,但蹄子却粗厚肥大。尤其妖异的是,它全身都在滴着血水,将草丛染出一片红渍。
东山君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木兰双眼放光:“这是什么妖怪啊?好神奇!”
东山君:“它是汗血宝马,身为马形,其实是龙种。你看它周身通红,不断滴下像鲜血一样的液体,其实,那不是血,而是汗。它本是白的,一旦跑起来,周身血沸,连汗都变成红色的了。”
果然,随着它慢慢安静下来,身上也渐渐褪色,变得雪白起来。长长的雪鬃迎风飘展,宛如披着白袍的隐士,神圣高洁,不染尘滓。
木兰:“我要抓住它,为村子里的马骡们报仇!”
东山君:“那可不太容易。它名叫雪焰霹雳驹,静止时皓白无瑕,是为雪;奔走时艳红如火,是为焰;行动如雷轰电掣,是为霹雳;似马非马,是为驹。天性灵警,几十丈内稍有动静,便会望风逃走。更麻烦的是它力大无穷,蹄子底部天生长着一层角质,比铁还坚硬,连虎豹都经不住它一踩!”他顿了顿,说:“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,只要你习得我的道法,就一定能抓住它。”
木兰高兴极了:“快些教给我吧!”她一把揪住东山君的衣袖,迫不及待地等着他教给自己道法。
东山君被她逗笑了:“我之道法广大,哪里是一天半天就能教会的?不过,你既然肯学,我可以将基本的道理说给你听。”
“我之道法,涵天盖地,学成之后,大者可灭国兴邦,争雄天下;小者可斩将夺旗,百战百胜。归纳起来,不外乎四字法决:知、强、策、胜。”
“你先前打过金冠蛇王,若是了解到它的最大弱点就是它的毒牙,你就可以针对毒牙发动攻击。这就是知字诀的精髓:知敌。”
“就算你用陷阱失败,但你若是多加锻炼,变得强大起来,金冠蛇王算得了什么?这就是第二诀:强己。”
“如果再博览群书,你就会知道若想活捉金冠蛇王,就该抓住它的尾部,用巧劲儿一抖,蛇的脊椎就会被抖散,无力挣扎。前人的经验极为重要,以史为鉴,制定出正确的对策,就是第三字诀:策。”
“但光有知、强、策三诀,说的天花乱坠,不能执行,那就是纸上谈兵。正确的策略只有得到执行,才有意义。这就是第四字诀:决胜之胜。万法归元,取得胜利才是最根本的。”
木兰听了他这一番话,只觉闻所未闻。金冠蛇王那么厉害,在东山君言中,竟变得一点都不可怕了!
她感到一扇门打了开,门外是一片崭新的天地,光彩夺目,等着她去探索。她喜不自胜:“我拜你为师,你快教我!”
东山君:“我平生只收过两个徒弟,拜我为师岂是那么容易之事?”
木兰:“叫师父不好吗?还是你喜欢我叫你大哥哥?”
东山君急忙摇手:“免了!免了!还是叫师父的好。”
木兰跪下来,“咚咚咚”磕了三个头,叫道:“师父!”
东山君将她搀起来,笑道:“俗礼不必多拘,徒儿起来吧。”
木兰:“师父,快些教我怎么抓雪雷!”
东山君:“什么叫雪雷?”
木兰:“雪焰霹雳驹啊!那个名字太长了不好记,雪雷简单!”
东山君点点头:“徒儿,要是你来抓的话,你会怎么做?”
木兰摇摇头。
东山君:“决胜之道,第一字诀是‘知’。我们要先收集情报,了解敌人。不过,这件事先不着急,你出来这么久,该回去跟父母报个信了,免得他们担心。等你回来师父再教你怎么知敌。”
木兰点点头。天色渐晚,湖面被落日映出瑟瑟波光。暮风拂过,落叶打着旋儿,无声飘坠,在湖镜中返照出桃花般的夭红。
两人手牵着手,向山下走去。
【第七章 惊海翔天】
两天后,木兰回来了。花铁斛是个很开明的人,知道世上多有异人,木兰能拜之为师,是再好不过的事情。多学些本领,在这个乱世就多了些存身保命的机会。异人们大多脾性古怪,所以花铁斛也没亲来拜见,只让木兰传达了感激救命之情。
只是木兰一反常态地嘟着嘴,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。
东山君:“徒儿,怎么了?”
木兰:“师父,你说礼乐有什么用啊?燕兵打过来,可以给他们行礼就不用打仗了吗?我们学堂里要教六艺,就是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。我喜欢射、御,不喜欢礼、乐、书、数,上课老想睡觉,这样我就考不到年终第一啦!”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东山君,似乎在求他想个办法。
东山君笑着摇了摇羽扇:“我以为是什么难事,原来这样啊。你放心好了,师父保证你年终一定能考第一。”
木兰眼睛一亮:“真的?拉手!”她伸出小手指,满脸期盼地看着东山君。东山君摇摇头,也伸出小手指,跟她拉在一起。
东山君:“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。师父发现那匹雪焰霹雳驹每天正午前都要到湖边饮水、休息,几乎已成定例。所以,我们不用再花心思去找它了。徒儿,你还记得决战之道的第一步是什么吗?”
木兰:“知敌!”
东山君点点头:“嗯。你每天上午,都去守在奇岩上,观察天马,记录下它的习性来,为师跟你一起分析,订立对策。下午天马走后,师父传你强己之法,自然就能抓住它了。”
“是!”木兰收拾好了东西,攀上了奇岩,聚精会神地等着雪雷出现。辰时时分,雪雷果然负着鹦鹉到了湖边。木兰睁大了眼睛,仔细地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,全力做好第一步的工作:知敌。
木兰观察完之后,就会回到水母石室,听东山君讲课。
东山君先让木兰演习了一遍飞云纵,说:“飞云纵很适合你,我再传你一套轻身功夫——步云诀,你练成之后,身轻如燕,配合飞云纵,就真如生了双翼一般了。”
他当下就将步云诀传给了木兰。木兰天生聪明,念了三遍,就牢牢记在心中,只过了几天就小有成就。不用飞云纵帮助,纵身一跃也能有四五尺高;若用了飞云纵,则来去如电,灵活异常。
东山君很高兴:“现在,可以传你箭法啦!”
他领着木兰来到了另一个石室,里面有一排三层铁架,每层上有一个青铜盒子。下面的盒子最大,长度跟木兰的身高差不多,比她的腰还要粗些。中间的就小的多了,最上面的最小,仅仅只有巴掌大。
东山君:“当年行走江湖时总览万象,造了这三种兵刃,自以为夺天地之造化,分别名之为‘翔天’、‘惊海’、‘无相’。今日,就传授其一给你。”
木兰:“师父,哪种最厉害?我要学最厉害的!”
东山君:“我造翔天最早无相最晚,造无相时我已窥大道,自是无相最厉害。你太年幼,驾驭不了无相,勉强学习反而会伤到自己。”
木兰:“这样啊……剩下的两样我能学吗?”
东山君打量着她,故作为难地摇了摇头:“勉强而已。”
木兰:“那我都要学!”
东山君又笑了:“你可真是贪心。惊海可不是想学就能学的。”
他打开了那个最大的盒子,木兰急忙踮起脚趴上去观看,只见盒子里是一只黑黝黝的圆筒,上面雕着一只奇异的鸟,鸟的爪下海涛翻涌。
他将“惊海”提了出来,又将上面绑着的几根牛皮丝绦整理好,绑到木兰背上。东山君一松手,木兰就觉背上一沉,“扑通”一声,竟被惊海坠着仰面朝天,栽倒在地。
东山君笑道:“你现在知道了吧?惊海重三十六斤,你才十三岁,用起来太困难。等你年纪大了,力量长了,我才传给你。”
木兰不甘心,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。她两手使劲拽着背上的带子,小脸憋得通红,背着惊海走了一圈,累得“呼哧呼哧”直喘气。东山君将惊海收回,重新封回盒子,打开了中间的青铜盒。
这只盒子里是一只黄铜做的扁平的筒子,弯弯曲曲的,样子有点奇怪。东山君让木兰伸出手来,将筒子套在她的胳膊上,竟然恰好合适。从外面看来,她胳膊只不过稍微粗了一些,不细心也看不出来。袖子罩上后,更是无法发现。
东山君:“翔天取鹰翔九天之意,所以,它里面藏有九支弩箭,由机栝控制。只需先打开肘下的开关,中指牵动,就能发出一枚弩箭。”
木兰试了试,手指才动,只觉手腕一震,一支弩箭闪电般飙射而出,正中对面的古树。一尺多长的箭身,竟然大半都贯入了树干。这要是射到人身上,那还了得?木兰立即高兴起来,没能学到惊海、无相的懊恼消淡了一些。
东山君领着木兰走出了石室,来到外面的平整处。这里四处被密林包围着,中间留出一块空地来。东山君拍了拍手,随着一阵咿呀之声,一只不倒翁从林子里走了出来,走起路来滑稽而缓慢,好不容易走到了空地中间,摇摇晃晃地站住了。
东山君:“这就是你练习的对象。”
木兰笑了:“这怎么练习呀?”
那只不倒翁像是听出了木兰的嘲笑,突然一转,它的外壳裂开,一阵机栝声响过,金光闪烁,它竟然变成了一个金甲神人,周身穿着金灿灿的铠甲,背后插着一排棋子,手中拿着一对大刀,威风凛凛。
东山君:“这是我精研八卦之术后造出来的机关人,一共八个,每一卦对应着一个。这一个卦象是泽,名字叫做‘泽御’。”
木兰:“那我该怎么跟它练习呢?打败它吗?”说着,她用弩箭瞄准着泽御,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。
东山君:“泽御,转身。”那只叫“泽御”的Q版金甲神人听话地转过身来,用手指着自己的后颈给木兰看。那上面有个红点。
东山君:“翔天之箭,是要将飞云纵与翔天结合起来,要诀在于快、准、狠,所以,翔天不发则已,一发则必定中对方的要害。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有二,都在脖颈之上。前者是喉结,后者在颈后头骨下两寸三分处。人对身前的要害通常防守严密,而身后的要害则往往是守备盲区。我教你的方法,就是要越过对方的正面防守,直取后颈。”
这一招看似容易,但力道、时机、配合都要准确无误才行。木兰对飞云纵极有信心,手一扬就跃在空中,一箭向泽御射去。哪知身在空中时,身体高速运动,手、眼根本不能统一。明明看到红点在那里,射出的箭却偏了好远。射来射去,九箭都射完了,一箭都没中。
木兰不服气,又练了整整一个下午,精疲力竭,才射中了两次红点。她趴在地上,吐着舌头:“师父……这真的是最简单的一招吗……”
东山君:“为师乃世外高人,所传授的绝学岂是一天就能学会?我曾经教过一个人,他用了七天才学会了这一招。”
木兰:“我要用六天!”她天性好强,一骨碌爬了起来,又狠狠练习起来。
【第八章 礼乐书数】
接下的日子,木兰一面观察雪雷,一面用心练习翔天箭法。过了六天,她大叫着跑进了洞:“师父!我学会了!”
她拉着东山君就跑了出去,得意洋洋地站在了木偶前。飞云纵甩出,勾住了树梢,她身子轻盈地荡起,已飞在空中,一连三箭发出,箭箭都射中在红心上。
木兰得意洋洋地落在地上:“师父,我六天就学会了,是不是比你以前教的人厉害?”
东山君微笑不答,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,转身回了山洞。东山君燃起一线清香,凝思静坐。突然,外面传来“夺夺”的射箭声音,他出去一看,木兰重新开始练习起来。
木兰看到他,高兴地招手:“师父!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了!”她转身给东山君看,“你拍我的背的意思,是说那个人背着惊海也练会了翔天是不是?他能做到的,我一定也能做到!”
东山君赞许地点点头——这确实是他想传达的意思。
木兰雄心万丈地站在一块岩石上,正要纵身跃起,哪知双腿刚离地,就被巨大的后坐力扯得跌了下去,仰面躺在草丛里。她沮丧地看着东山君:“可是,惊海太重了,我跳都跳不起来了……”
东山君教她服气引导之法,增强自身力量。先让她不要练习翔天,只背着惊海爬山。渐渐的,木兰的力量越来越大,她再练习翔天的时候,配合飞云纵,就能跳七尺多高了。虽然比空身时跳得矮多了,也算是不小的进步。
但是木兰却很不开心,她对东山君说:“师父……我失败了,这么多天了,我还不能背负惊海学会翔天,我肯定是输给那个人了。
东山君呵呵一笑,说:“那个人,无论多么难的武功,他只用讲解一遍,就能学会。无论多么精巧的机关,他只要看一眼,就能拆解。而且文武全才,智计无双,风流俊赏。十七岁的时候,就被称为第一少年高手。这样的人物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,你又怎生比得了?”
他抚摸着木兰的头发,慈爱地说:“木兰,有些人就像是恒星,光辉灿烂,炽烈照人。师父对你的期许,不是生而为恒星,而是通过自己的努力,成为恒星。这样的恒星,才会发出最亮的光芒。因为那光芒,不是上天慷慨的赐予,而是来自你自身。”
木兰破涕为笑。她攥着小小的拳头,举向夜空:“看着吧,我一定会成为最亮的那颗星的!”
满空星辰柔和地闪烁着,它们听到了这个小小孩子响亮的誓言,等待着它的兑现,等待着,她成为它们的一分子,用自己的光芒,照耀人世。
几个月匆匆而过,木兰对翔天箭的练习取得了突飞猛进的成果。她终于可以在背负着惊海时,也能准确射中红心了。木兰兴高采烈地拉着东山君来观看,刚要跃起,东山君突然摆手:“慢着。”
他来到泽御前,在它身上按了一下,本来站着动也不动的泽御,突然像东山君一样,踱起步来。一面踱,还一面“咿唔咿唔”地叫着,手中的大刀不停地挥来挥去。
东山君:“你要能射中它的红心,才算是真的练会了这一箭。”
木兰:“可是……它怎么……会动……”
东山君:“敌人也会动呀。”
木兰歪着头想了想,觉得有道理。她不再多说,飞云纵展开,跃在空中,一箭向泽御射了过去。泽御一阵晃动,木兰这一箭射偏了。
泽御收起双刀,从背后取下两个小旗,对着木兰摇晃着,旗子中间画了个圈圈,里面写着个大红的“败”字,仿佛是幸灾乐祸。
东山君说:“记得我教你的吗?第一步是什么?”
木兰:“知敌!”一句话出口,她恍然大悟,仔细地观察起泽御的行进轨迹来。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,她就看明白了,其实泽御的活动轨迹很简单,就是大大小小的圆圈。她嘻嘻一笑,说:“你败啦!”
突然,泽御一转身,向外跑去,一会就跑得没影了。木兰抱着弩箭就追,追来追去,泽御突然不跑了。木兰大叫:“这下你跑不掉了吧?”
她刚想发箭射中红心,却突然呆住了。泽御跑到了树林之外,这里一片平地,周围没有树木,她也就无法用飞云纵抓住飞起来。没法飞到空中,她又怎么施展这一招翔天?木兰举着弩箭,挠了挠头,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突然,她眼前一亮:“我想到了!”
泽御抓着两只刀,摆出戒备的姿势。木兰迈了几步,却是背向着泽御的方向,这样,她就离泽御更远了。
木兰突然抬手,“咻”的一声,最后一支弩箭向空中射去。
锐利的破空声突然响起,泽御本能地抬头,就见那支箭从空中飞下来,笔直地向它的后颈射了下来。“要让箭从空中射下来,不一定非要我在空中不可!”木兰笑道,“箭飞到最高处,就会落下来。你站着不动,我很容易就能推断出你的位置啦!”
说话间,“夺”地一声响,那支弩箭端端正正地射中了泽御的红心。木兰高兴地跳了起来:“我赢了我赢了!”
泽御也露出笑脸,举起了两只小旗,旗子正中央,换成了鲜红的“胜”字。
木兰:“我现在回想起课堂里所学的东西,好多都觉得有道理起来。可是,师父,我仍然不知道礼、乐、书、数有什么用处。”
东山君一笑:“其实,你在打败泽御的时候,已经用到数了。”
木兰睁大了眼睛:“真的吗?我怎么不知道?”
东山君:“泽御为什么逃往空地?是因为你看透了它只会沿着圆圈滑行,从而预判出了它的去向。这其实就是数啊。”
木兰挠了挠头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也不知道,我是猜的。”
东山君:“虽然是猜,但也是因为这其中有规律可循。当你知道了规律之后,你就可以做出更准确的判断。”
东山君用树枝在地上画出大大小小的圆,讲解着其原理。见木兰都理解了,他接着讲起椭圆、方形、角形等种种妙用。木兰大开眼界,听得极为投入。
东山君:“徒儿,只要你掌握了它的规律,无论敌人离你多远,你都能保证箭能命中。这一招,就不再是碰运气的了,而成为你的绝招。这是你自己研发出来的招数,一定要起个响亮的名字,就叫‘飞虹箭’吧!”
木兰大喜,她也有自己的招数啦!她兴致高昂,拉着东山君,要他将数的原理倾囊相授。她要将这些全部学会,让飞虹箭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来。
礼乐书数本在她看来是无用的,但现在她已明白它们各有用处,再回学堂之后,一定要好好学习,她要做学习最好的那个学生,拿到年终第一!
【第九章 天马西来】
一日,木兰回来后,对东山君说:“师父,我发现雪雷的目的地,是一个深藏在山腹中的山坳。在那里,我发现……”
她犹豫了一下,说:“我发现我们村子里的马、骡都在山坳中生活得很好。雪雷在跟它们玩。”
东山君沉思着,缓缓说:“这是个很有用的发现。明日我跟你一起前去,仔细查看清楚。”
次日师徒两人悄悄潜往木兰所查探的山坳。这个山坳深藏在群山之中,被密密的原始森林遮住了,马骡们悠闲地在其中自由嬉戏。
过了一个多时辰,猛听一声长啸,正是雪雷。鹦鹉缓缓自它的头顶飞起,落在了一条粗枝上。那些马骡们全都嘶啸着围了过来,似是迎接。雪雷仰天啸了一声,那些马骡缓慢地挪动脚步,竟然排成了两条队列。只见那只鹦鹉站在枝头上,大声喝斥着:
“左边那只,向前一点!右边那只,注意你的蹄子!”
“我们今天练习第一阙,都给我麻利点!”
它站在枝头上,居高临下,挥动着翅膀。雪雷站在队列的正前方,按照鹦鹉的指挥,马蹄时前时后,身子左摇右摆的,衬着鹦鹉的尖啸声,若合符节。它身后的马骡们排成两列,跟随着它的动作,也在摇摆趋退着,就像是军队在训练一般。
“它们跳的是胡舞,我明白了——雪雷是思乡了。”东山君微微颔首,“汗血宝马被汉武帝劫至中原,远离家乡。这匹天马看上去也就三四岁,想必出生不久,就已离父母而去。它的脑中还残留着胡乐、胡舞的记忆,就让鹦鹉教给这些凡马,勉强也可慰聊。”
山坳中,天马雪雷缓缓从队列中走了出来,趴在一边的草地上,它看得那么投入,眼中缓缓溢出了两滴眼泪。
尖细的咿晤声跟笨拙杂乱的舞蹈,仍有大漠黄沙的气息,似乎从千里万里外的大苑龟兹中吹来,苍凉豪迈,却又有些黯然。
木兰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:“雪雷好可怜哦。师父,我不想杀它了。它不是妖怪,我想跟它做朋友。”
东山君:“你会好好待它吗?”
木兰:“我一定会待它很好的!它这么可怜,我一定要做它最好的朋友!”这个孩子的眼睛中有一种纯洁的认真,她的话就是约定,说过后就一定能做到。
——那么,就可以将雪雷放心地交给她了。
东山君:“师父传你龟兹箜篌之曲,此乃大宛国真正胡音,它听到后必被吸引。你趁它温顺倾听之时,突然跃上它的后背,它必然受惊,疯狂奔跑。此时你要紧紧抱住它的脖颈,不可被它甩脱。你背后有惊海,沉重之极,它最多奔行两个时辰,就会力软。你此时用力收缩双臂,扼住它的颈部,可使它降伏。然后,它就永远认你做主人了。”
木兰大喜:“师父,我一定好好学习,将箜篌练好!”
东山君抚着她的头发,说:“你现在明白,乐也是有用处的了吗?不但在这里,行军打仗、治理国家,乐都有大用。以乐治人,就是以感情动人,就是天地对万物的仁爱平等之心。”
木兰:“师父,我懂了。我知道六艺是圣人之学,得天地之造化,都有大用处,我不再觉得它们是无用的了。”
一旦立定目标之后,木兰便没日没夜地学习起箜篌之曲来。东山君之道,师法自然,他命木兰抱着箜篌坐在山水松涛之间,用箜篌来模仿天地之音,木兰学习得很快。
山中花开花落,岁月静好。不知不觉中,已是一年过去了。
这一夜,月色如水,洒遍整座荒山。木兰仍专心练着箜篌。旁边的洞府中燃起一线清香,红泥火炉,煮茶正沸,东山君静坐于月下,暝目沉思。月光穿透绿萝的罅隙,照在他身上,麻衣如雪,月翳萝影披拂其身,更映衬得他一身清气,绝无半分俗骨。
突然,洞府外响起一个声音:“晋大将军桓座下飞鹰使者,叩见东山君。”
东山君睁开双眼,只见洞府外跪着一个人。那人一身黑衣,身形瘦削,面相极为怪异。他颧骨高高隆起,鼻子长得极长,整个脸就像是被拍扁了一般,不像是人,倒像是一只鹰。他的衣服细看时,是用无数极长的黑羽制成的,背部突出了一大片,叠在一起。他的态度极为恭敬,低头垂手,不敢看东山君。
东山君:“起来吧。你是桓大将军的功臣,不必对我如此行礼。”
那人躬身答应,站了起来,侧立在门外,执礼甚严。
东山君:“桓大将军命你来,所为何事?”
那人:“大将军亲率十万大军北伐,已进入燕国境内。传说燕国大司马慕容冲四处搜罗童男童女,祭炼九幽飞仙,准备与我军决战。大将军唯恐有失,特命我来请先生出山。先生道术通天,有先生监军,我军北伐必胜无疑。请先生念在大晋宗祚,助大将军一臂之力!”
“慕容氏的仙蛊之术,果然了得。但我在此地有要事,关乎到天下运势,决不能离开……”东山君取出一物,递给飞鹰使者,“你将此物交给崔嵬先生,命他随大将军北伐。有他在,慕容冲就算练成了九幽飞仙,也未必能讨得好处。”
那人惊喜:“崔嵬先生?他会出府吗?”
东山君:“有我之命,他必然遵从。你去吧。”
那人小心地接过信物,只见那是一只香囊,绣得极为精致。他小心地将之放入怀中,重新向东山君跪拜。东山君擎起茶壶,向他摆了摆手。那人倒退着,慢慢离开洞府。退到山崖边时,突然飞身一跃,背上折叠的黑羽“刷”地打了开来,化成一双巨翼,凌空扑闪了几下,宛如苍鹰般向东南方飞去。
东山君轻品着茶,凝思良久,缓缓道:“桓温终于要北伐了吗?”
“看来,木兰该下山了。”
木兰的箜篌之乐已颇有造诣。弹奏起来,隐隐然大漠黄沙,长河落日尽人弦中。她高兴地去找东山君,东山君听她一曲弹罢,赞许地说:“的确是已得乐中三味,咱们可以去捉雪雷了。”
第二天天还没亮,木兰老早就起床了,“砰砰砰”地拍东山君的门:“师父,起床了!去捉雪雷了!”
东山君:“这才刚过寅时呢,捉什么雪雷?睡觉去!”
木兰看了看天,繁星点点,挠了挠头:“哦,天怎么还没有亮啊。”
她又睡了好久,精神奕奕地爬了起来,“砰砰砰”地拍着东山君的门:“师父,起床了!伟大的事业在等着你呢!”
东山君:“刚刚寅时一刻!距离你刚才敲我的门才一刻钟!”
木兰叹了口气:“时间过的可真是慢啊……”
她还想回去睡觉,可是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她一骨碌爬起来,抓着瑶儿就往外拖:“瑶儿,早上的空气最好了,我们一起锻炼!”
瑶儿大叫着,愤怒地用翅膀把她往外推。木兰不放手:“早起的鸟儿有虫吃,瑶儿,你不想吃虫吗?”
她使劲地拉着瑶儿,瑶儿使劲地往窝里拱。
一会,石室门被“砰”地推开了,东山君:“走!捉雪雷去。”
木兰大喜,一把将瑶儿放开,蹦到了东山君身边,牵住了他的袖子,高兴得傻笑。“师父,你的眼圈怎么这么黑?师父,你怎么满脸不高兴,谁惹你生气了?师父,你的脸色怎么越来越难看?”
【第十章 先天卦御】
月光满地如银,照得山中一片通明。东山君领着木兰,来到镜泊湖边上,镜泊湖波光粼粼,在月光之下,别有一番静美。山势幽黑,沉沉如黛,倒映在湖光中,映得湖水分外深沉。
东山君指着湖说:“我环湖设置八卦阵,阵眼置于湖中。除非敌人从湖中发动攻击,否则,阵势循环无休、牢不可破。”
他指着湖北面一处山峦紧密之处,说:“这里两面是山崖陡峭,下临深湖,极难转侧。雪雷奔进来之后,想转身退出去都很难。我将此地设为‘死门’,此所谓穷途末路。”
木兰点头答应。东山君随手抛出八个圆球,在地上滴溜溜地打着转,倏忽之间,化为八个矮墩墩、胖乎乎的金甲神人,围成一堆。木兰认识其中一个,正是陪着她练习箭法的泽御。
东山君叱道:“天、地、风、雷、山、泽、水、火,先天八御,万象灵机,速速布成八卦阵,不得有违!”
那些金甲神人听命,只见中间身材最为高大的天御、地御各自躬身行了一礼,地御打了个转,钻入了地下,不见了。天御则冲天而起,没入了白云之中。山御钻入了林中,泽御“扑通”一声,跳入了镜泊湖。只剩下风、雷、水、火四御,还留在本处。
只见水御吸了口气,镜泊湖的湖水就像是受到了鼓动一般,奔流到了他身边,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晶泡。猛然,火光一闪,火御一口火喷了出来,正冲在水晶泡之上,顿时将水泡烤得水汽四溅。风御轻轻呼了口气,顿时狂风大作,水雾蒸腾,将整个镜泊湖都笼在了其中。
木兰才眨了一下眼,就失去了风雷水火四御的踪迹。回看镜泊湖时,周围的景物已全变了。沉沉雾气,将湖岸上的树林全部锁住,几乎伸手不见五指。但一离了林子,却一点雾气都没有,镜泊湖上,一片清明。雾气横陈,只东南处稍显稀薄——那里,正是雪焰霹雳驹常来的方向。
东山君与木兰来到湖边,指着一块石头说:“你就藏在这块石头之后,我会用雾气将你隐住,你弹动箜篌,按我们之前的计划行事。我会在恰当的时机,将它引入死门,一人死门,你就全力勒紧手臂,必然能令它降伏。”
突然,就听一声清越之极的叫声,只见一点鲜红,在碧绿的云海中如星丸跳跃,飞奔过来。她赶紧摸了摸,箜篌还在,心中安定了些。东山君已不知去向,这让木兰稍微有点慌乱。这时,湖水里“咕噜”响了响,泽御探出头来,向她点了点头,木兰的心又安定了下来。
泽御悄悄隐入了水中。
那点鲜红将要奔近湖岸之时,一个尖细的声音叫了起来:“停!”
雪焰霹雳驹倏然停下,只要再奔近三丈,就会进入八卦阵的范围,被引着陷入阵图之中。那只鹦鹉像是觉察到了什么,虽然它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,但山林中沉锁的雾气、过分的寂静,都让它感到有些不安。它一面仔细地观察着,一面喃喃地嘟嚷着:“我总觉得,有些地方很不对劲……”
雪雷也感觉到了异常,蹄子缓缓地向后退着,木兰见它怀疑,不由得心下焦急。她轻轻抽出箜篌,弹奏了起来。一股沧桑雄阔的乐声,立即传遍了整个镜泊湖。
乐声才一入耳,雪雷身子便是一震。它的双目中放出了一阵炽烈的光芒,一阵小跑,奔到了木兰藏身的大石面前,发出了一阵响亮欢愉的嘶鸣声。它轻轻地用脖颈处的长毛挨擦着大石,目光柔和之极。木兰见它高兴,心中也喜欢,继续弹奏着乐曲,想让它多听一会。
突然,那只鹦鹉一声尖叫:“不好!”
它们来处已被浓雾锁住。浓雾连成一片,密不透风,将湖岸全部遮蔽。更令人可怕的是,雾气渐转浓重,颜色变为漆黑,雾气翻涌,似乎其中有什么鬼怪在挣扎拥挤着,妖异诡秘。
这只鹦鹉灵警异常,尖啸道:“快跑……快跑……快……”
雪雷极听它的话,闻言向外蹿去。木兰大惊,顾不得多想,本能地一扬手,飞云纵飞出,身子腾空跃起,落在了雪雷的背上。
这时,她才想起,这里是空地啊,飞云纵抓住的是什么?突然,就听一阵尖啸扑腾的声音传来:“快些……放开我!你这个坏蛋!你竟然如此对待我!我是个诗人!你这是侮辱斯文!”
这些叫嚣怒声似乎是来自她的肘下的。木兰困惑地提起飞云纵一看,原来,钢爪抓住了那只鹦鹉。鹦鹉奋力前飞,将木兰带了起来。但它毕竟身轻力弱,被这一卡,几乎快憋死了。木兰笑了起来,正想将它放开,猛然一阵大力从身下传来,她不由得向天上飞了出去。
却原来,雪雷觉察到背上有人,猛地一跃,将木兰甩了出去。木兰经过这么多天的锻炼,身手已然不凡,身在空中,并未惊慌,飞云纵甩出,缠住了雪雷的脖子,她手腕一抖,重新跃回了雪雷背上。雪雷一声长啸,狂风一般奔了出去。
好快!
木兰根本来不及抱紧它的脖子,只好用力扯紧飞云纵,勉强令自己不被甩下去。这下可苦了那只鹦鹉,它本还在狂喊着,被木兰这么一勒,舌头都吐了出来,差点背过气去。
雪雷已化成了一道红影,围着镜泊湖飞奔。速度极快,数次木兰都快被甩了出去。
但无论多么快,雪雷也无法离开湖岸。围锁在山林中的雾气,已化为漆黑色,狰狞可怖,缓缓吞吐。时而电光缭乱,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。雪雷本能地觉察到了黑雾中的危险,躲得远远的,紧紧绕着镜泊湖奔跑。初时,它还像是道红影,到后来已化为闪电,连影子都看不清楚了。
木兰伏在它背上,只感觉风呼呼地从对面吹来,呛得她几乎气都喘不上。雪雷奔跑起来极为颠簸,她的身子一下被甩得老高,一下又被重重撞在雪雷的身上。奔跑中,雪雷猛然甩头,脖颈间的长毛宛如鞭子一样狠狠甩在木兰身上,痛得木兰一阵龇牙咧嘴。
东山君警告过木兰决不能被雪雷摔下去,木兰情知这么快的速度,若是摔下地面,定受重伤。但雪雷奔甩之力实在太大,她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,只有死命地拽紧飞云纵。雪雷脚力极为悠长,但木兰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。
突然,一个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:“鳞……鳞片……”
木兰顶着强风,勉强睁开眼睛,只见那只鹦鹉脸色已憋成了紫青色,它奋力地用爪子将飞云纵撑开一线,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这两个字。木兰猛然想起,雪雷的额头上,生着一轮半月形的鳞片,鹦鹉提及这个,是什么意思呢?
她双腿一阵酸软,几乎夹不住雪雷的腹部。她知道自己再不做些什么,随时都可能会被雪雷摔开。只好用尽全部力气,身子向前一扑,手极力探出,恰好够到了雪雷的额头,在那簇龙鳞上用力一按。
雪雷猛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,它的速度,竟然慢了下来。木兰只觉身子一松,一口气呼了出来。她伸出手,紧紧搂住雪雷的脖子。在她松开飞云纵的时候,那只鹦鹉也身子一松,从窒息的边缘上缓了过来。它躺在钢爪中间,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木兰马上领悟到,雪雷额头的龙鳞就是它的弱点。只要触及此处,雪雷就会感受到极大的痛苦,速度也就会慢下来。她不忍心让雪雷受苦,轻喝道:“雪雷,你若是再不投降,我就要按你顶上的龙鳞了!”
雪雷似乎能听懂她的话,发出一声嘶啸。
木兰叫道:“你别以为我降伏不了你!我是怕你受伤,不愿意用翔天箭对付你!否则,我一连九箭射入你的背上,你焉有命在?”
雪雷怒声嘶啸,似乎甚是不服。眼前风景一变,道路忽然狭窄了起来。雾气盘旋,犹如实质一般,自两边向雪雷逼来,它不由得放慢了速度。路越来越窄,越来越曲折,一边是壁立千丈的悬崖,而另一边脚下就是沉沉的湖水,几乎不容转身。木兰知道,这正是东山君刻意留下的死门,她用力勒住了雪雷的脖子:“你还不投降?”
天马秉性极为高傲,岂肯轻易臣服于人?它奔跑了一早晨,已大感疲劳,鲜红的汗液不住滴下,将地面染得一片血红。有些流进了湖水中,形成一个个洇开的锥形,向湖下沉去,宛如水中的血莲。
它仍不甘屈服,尽最后的力气,一阵猛颠。木兰使出全身力气箍紧它的脖子。她不忍心再去掀雪雷的额头龙鳞,只好等着它力竭之时。
雪雷仰天一声长啸,前蹄一软,跪倒在地上。
木兰:“快快投降!你是逃不出我师父亲手布的八卦阵的!”
突然,湖面上一阵冷风吹来,木兰忍不住打了个寒战。她也颠簸了一早上,汗早就将衣服全都浸透了。这股冷风几乎吹彻肌骨,木兰的行动不由得一僵。
蓦然,她听到那只鹦鹉声嘶力竭地惨号着:“危险!危险!危险!”
木兰倏然转头,她不禁惊呆了。
“第七届今古传奇武侠文学奖”、“第三届今古传奇武侠图像奖”参评作品(责任编辑:古小兮;邮箱:[email protected];读者QQ群号:3290652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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